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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藝術雜志》2014年第三期
唐宋小說中的杜牧是一個風流多情的才子形象。元明清戲曲中的杜牧或為酒病詩魔,或智略超凡,或品行低劣,或滑稽可笑,對其形象的重塑較為成功。隨著時代的更替和文化生態環境的變遷,元明清戲曲家按照自己的審美理想和美學趣味重塑杜牧的形象,以滿足觀眾的審美期待。一是將杜牧重塑為酒病詩魔的形象。杜牧看到唐帝國的種種內憂外患,政治上想有一番作為。他讀書注意治亂興亡之跡,財賦兵甲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善于論兵,作了《原十六衛》《戰論》《守論》等軍事文章,對平定藩鎮叛亂起了很大的作用。任地方官時也給人民做了一些好事。可見杜牧原是一位有高遠政治理想、才能出眾的儒雅詩人。而在喬吉《杜牧之詩酒揚州夢》中,杜牧被重塑成一個整日放情花酒的酒病詩魔。《杜牧之詩酒揚州夢》第一折【賺煞尾】,“老夫念故人情分,安排酒肴,請杜牧之,不想他酒病詩魔依然如舊”。又第四折【沉醉東風】,“休想道惟吾獨醒屈平,則待學眾人皆醉劉伶。澆消了湖海愁,洗滌了風云興,怕孤負月朗風清,因此上落魄江湖載酒行,糊涂了黃粱夢境”。杜牧像劉伶一樣嗜酒,經常借酒澆愁,糊里糊涂地做黃粱美夢。當故人牛僧孺安排酒肴請他吃飯時,他酒病詩魔依然如舊。縱觀《杜牧之詩酒揚州夢》全文,楔子是張太守之宴席,第一折是牛僧孺之宴席,第二折是翠云樓之宴席,第三折是白文禮之宴席,第四折是杜張二人結緣之宴席。宴席之中,酒是必不可少之物,處處是宴席,也就處處是酒。劇中描寫杜牧的醉態之詞主要有“醉鄉侯”“酒病花愁”“風流醉翁”等。杜牧經常赴宴,是一個放情花酒的酒魔。杜牧不僅是一個酒魔,他還是一個詩魔。《杜牧之詩酒揚州夢》中杜牧賦詩二首。其一云:“汝為豫章妹,十三才有馀。嬌媚鷓鴣兒,妖嬈鸞鳳雛。舞態出花塢,歌聲上云衢,贈之天馬錦,堪賦水犀梳。”其二云:“仙人飛下紫云車,月闕才離蟾影孤。卻向樽前驚玉盞,風流美貌世間無。”杜牧在喝酒時不忘作詩,而且是即席賦詩。元曲中的杜牧被重塑成一個酒病詩魔。二是將杜牧重塑為智略超凡的軍事家形象。據《新唐書•杜牧傳》記載,杜牧曾向李德裕獻取回鶻、平澤潞之策,但他并沒有直接指揮戰爭。嵇永仁《揚州夢》傳奇則將杜牧塑造成一個智略超凡的軍事指揮家,他和牛僧孺共議軍務,直接指揮戰爭。《揚州夢》第十九出【乞守】杜牧云:“臣雖乞守外郡,寸心戀戀朝廷,尚有管見三策,為我皇上陳之,伏惟內亂不作,外患不生,長慶寶歷以來,中官流毒至改元太和,皇上雖歷經好賢,其如牽制左右,朝政顛危,臣今上策以為莫如自治……,臣今下策以為莫如速戰。”
杜牧給朝廷獻安邦定國的上策、中策、下策,對削平藩鎮提出了切中時弊的見解,由此可見其超凡的智略。《揚州夢》第二十五出【奉詔】寫朝廷任命杜牧為參贊軍事:“藉英賢畫贊,智略超凡,仰賴朝廷俯資才干。”第三十一出【殲敵】寫牛僧孺喜歡和杜牧共議軍務:“下官被史賊追殺幾蹈不測,幸賴兩翼埋伏,突出奇兵,轉敗為勝,出其不意,史賊望風而退,這都是參軍妙算。”由于杜牧智略超凡,在和史憲誠的戰斗中,轉敗為勝。可見,嵇永仁《揚州夢》中杜牧被重塑成一個智略超凡的軍事指揮家。三是將杜牧重塑為品行低劣的幕僚形象。《新唐書•杜牧傳》云:“牧剛直有奇節,不為齪齪小謹,敢論列大事,指陳病利尤切至。牧亦以疏直,時無后援者。”可見杜牧剛直有奇節,性情耿介,不屑于逢迎權貴。而陳棟《維揚夢》將杜牧重塑成一個品行低劣的幕吏。《維揚夢》第三出[投筆]云:[眾合]你掌著淮南一道的刑名,筆下殺人不計其數,我等是奉差索命的。[小生]那是王法當誅與我何涉。[眾合]若是王法當誅,誰敢混行索命。[副]我就是桃源縣的韓二,犯罪原不該死的,你要保全主人功名,把俺問成斬決。[丑]俺趙大不過是個叛犯鄰居,你因一念之疑,使俺庾斃冤魂永沉獄底。[小旦]我丈夫酒醉小過,你濫出拘牌、致合差役、辱及婦女。(哭介)可憐我周氏死的好苦也。[前腔合]大凡你們作幕的呵!白日宴賓僚,晚上簡例條,把俺許多人命談笑揮毫,刻酷吹毛,怎知冷尸骸道旁埋未了。[小生]我輩受人禮聘,無非筆墨代庖,原情定罪自有主者。[小生](想介)想起那夢中光景,亦是人情常有,近日幕流風氣專主救生,不是好意。子細算來,即此一端,已屬暗欺死者明背王章,何況其下,我杜牧負蓋世才名,得意當為甘雨和風,不得意亦須長林豐草,何苦為著幾個阿堵物,終日嘔心替人造孽,至于子孫報應。
杜牧要保全主人功名,把桃源縣原不該死的韓二問成斬決;因一念之疑,使叛犯趙大永沉獄底;周氏因丈夫酒醉小過被拘役受辱。可杜牧辯解道,我輩受人禮聘無非筆墨代庖,原情定罪自有主者。作為幕僚的杜牧暗欺死者明背王章,為著幾個阿堵物終日嘔心,替人造孽。《維揚夢》中的杜牧被重塑成一個品行低劣的幕吏。四是突出杜牧的滑稽可笑。據《揚州夢記》記載,杜牧少俊,非常瀟灑。而嵇永仁《揚州夢》中的杜牧有滑稽可笑的一面。《揚州夢》【巧嚇】云:“(生桌下咳嗽介)[老旦]原來躲在這里。(掀開桌圍)(生出頭介)[老旦]真的是參軍爺。[老旦]參軍爺,你的夢也該醒了。[生](認介)原來是你們。我夢便做醒,魂卻被你嚇掉了。”“[老旦]還不曾問你,那桌子下面,可是參軍安身之所?[生](笑介)則這平康地面,也不是夫人出游之處。”當紫云來青樓找杜牧時,作為朝廷任命的參軍竟然鉆入青樓桌下,甚為滑稽可笑。王爾綱《杏村醉雨》為滿足接受者愉悅身心的感覺,通過極力的夸張和描寫,將杜牧荒誕化、戲謔化。劇中的杜牧被重塑成一個滑稽的太守:“(笑介)這也罷了,昨偶扁舟平天湖上,風物絕佳。又聞西郊最多古跡,欲往一游,只是人知為太守,亦落俗氣。我如今不免換了巾服,仍同舟子前去,大家散淡一回,豈非生平快事?左右可喚舟子過來。”[6](p.558)杜牧想去杏花村西郊游玩,怕人知道自己是太守,顯得俗氣,于是換了巾服和舟子出游。接著:【雁兒落帶得勝令】[生]俺只見虎山峰聳秀姿。[丑]這是云嶺。[生]俺只見棲云嶺橫天際。[丑]這是土城。[生]俺是見土城邊桑拓垂。[丑]那是古口。[生]俺只見古口中泉香沸。[丑]這是文孝祠。[生]俺只見玉瓶兒現貯在文孝祠。[丑]那是西禪寺。[生]俺只見西禪寺有鐵笛吹。[丑]那是杏花村了。[生]俺只見滿村坊,妓成綺;俺只見出墻頭,錦作圍。似這等,雨洗后,胭脂膩;更勝那,日照來,文繡披堪題,俺待要蘸箱毫,詩言志。休嗤棄,一個倒金尊,酒沁脾。[6](p.559)身為太守的杜牧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到杏花村春游,與牧童、舟子、酒保吟歌對話,他能言善辯,言辭流利,最后帶雨同花醉。元明清戲曲將杜牧重塑成一個或嗜酒如命,或智略超凡,或品行低劣,或滑稽可笑的藝術形象。
二、元明清戲曲重塑杜牧形象的原因
元明清戲曲將杜牧重塑成或酒病詩魔,或智略超凡的軍事家,或品行低劣的幕僚,或滑稽可笑的藝術形象,其中的原因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體會:第一,將杜牧重塑為酒病詩魔,借以宣泄元代和清代士夫文人懷才不遇及玩世之情懷。元代,因為民族歧視政策的推行,科舉考試長期被廢,漢族文人除了由吏入仕,便別無途徑,因此,絕大多數文士只能無可奈何地沉淪下僚,有的怨世,有的避世,有的玩世。其懷才不遇的悲憤,便不時流露筆端,杜牧三守僻左、七換星霜的經歷與一生未仕的喬吉有某些相似之處,因此,喬吉便忽略杜牧曾經有過的輝煌人生,加倍渲染其懷才不遇的凄楚和悲涼,借以傾瀉自己的痛苦與悲憤。喬吉《杜牧之詩酒揚州夢》將杜牧重塑成一個整日放情花酒的酒病詩魔,表現的卻是喬吉的懷才不遇之情及對自己不幸命運的感傷。清中葉出現了一股反傳統、尊情、求變、思想解放的思潮,這一思潮影響到陳棟的創作。陳棟生活于清中葉嘉慶時,屢試不第,游幕汴中,其《維揚夢》將杜牧故事改寫成杜牧在揚州節度使牛僧孺處為幕客,夜夜至妓院飲酒尋歡,杜牧于張好好家結識紫云,后與紫云續成舊緣。劇中的杜牧經常流連于青樓之中,飲酒作詩,尋歡作樂,此乃失意文人極寫得意之事以自寬慰者,看似歡喜的結局蘊藏著陳棟無限的悲涼與無奈,表現了陳棟的懷才不遇及玩世之情。第二,將杜牧重塑為智略超凡的軍事家,借以宣泄清代士夫文人反對分裂,主張統一的愿望。清兵入關,并很快統一中國,與明朝四大降將吳三桂、尚可喜、耿仲明與孔有德的功勞密不可分。后三藩各自裂土分封,擁兵自重,同時還向朝廷索取巨額“協餉”,頗有尾大不掉之勢,嵇永仁對此政治局勢有著清醒的認識。清初實學思潮趨于高潮,這一思潮表現出尚實學,講求經世致用,反對空談心性。在清王朝的統治逐漸鞏固而成為難以更改的事實之后,經世致用的思想促使漢族知識分子接受現狀并期望新朝統治者能盡快結束戰爭,創建出和平安寧的社會環境。康熙初年時局依然動蕩,藩鎮的割據、反清斗爭的此起彼伏,迫切需要有安邦定國能力的人才,嵇永仁筆下的杜牧即應需而生。《揚州夢》第十九出【乞守】寫在乞守湖州以圖與紫云、綠葉團圓時,卻濃墨重彩地添加了“三策”之論。杜牧認為上策“莫若自治”;中策“莫如取魏”;下策“莫如速戰”。由此可見其超凡的智略。《揚州夢》第三十一出【殲敵】寫杜牧到湖州后任參贊軍事,牛僧孺喜歡和杜牧共議軍務,由于杜牧智略超凡,在和史憲誠的戰斗中,轉敗為勝,維護了國家的統一。《揚州夢》將杜牧重塑為智略超凡的軍事家,宣泄了清代士夫文人反對分裂,主張統一的愿望。第三,將杜牧重塑為品行低劣的幕僚形象,借以宣泄清代士夫文人淪落境遇及憤世之情。嘉慶時期吏治腐敗,民生凋敝,文人學者大多背離了顧炎武等人倡導的“通經致用”的實學精神,轉而從事脫離現實政治的考據之學。生活于此一時期的陳棟,屢試不第,游幕汴中,多年的幕府生涯,讓陳棟對自己的命運深惡痛絕。清代無幕不成衙,幕友起著“代官出治”的作用,清代幕友主要有刑名、錢谷、征比、掛號、書啟等種類,其來源主要有落第的書生、書吏、被罷職的地方官等,絕大多數幕友都是秀才。隨著朝政的逐漸衰敗,幕風越來越壞,以至到了凡幕皆劣的地步。杜牧曾十年為幕府吏,因此陳棟認為杜牧也是一個劣幕。陳棟《維揚夢》將杜牧重塑成一個品行低劣的幕吏,表現了陳棟的淪落境遇和憤世之情。這無疑是借杜牧的酒杯澆自我之塊壘。嵇永仁《揚州夢》中的杜牧是牛僧孺的幕僚,他對綠葉表現出一種居高臨下的賞玩態度。杜牧在審理綠葉被齊、陰二人所騙案時,因為有綠葉已然失信、已然失節這一先入為主的印象,并沒有仔細詢問來龍去脈,便匆匆結案,將綠葉判與陰某,還說,俺既做你地方官長主持人倫,焉肯與民間爭你這失節之婦。這句話說得相當絕情。后來對綠葉被陰某賣與妓家的表現也是相當冷淡,可見《揚州夢》的杜牧有品行低劣的一面。這表現了嵇永仁的憤世之情。第四,突出杜牧的滑稽可笑,借以召喚觀眾一同參與娛樂消閑。戲曲是演述者在劇場中召喚觀眾一同參與娛樂消閑,回歸民族文化之根的審美游戲。娛樂不僅僅是戲曲的一種“效果”,一種“功能”,同時也是戲曲的目的,是戲曲的本質特征。清代是大眾文化消費高度發展時期,清戲曲家借杜牧形象的重塑召喚觀眾一同參與娛樂消閑。
地方名士王爾綱為清代康熙年間池州府至德縣人,其《杏村醉雨》為滿足接受者愉悅身心的感覺,通過極力的夸張和描寫,將杜牧荒誕化、戲謔化。劇中的杜牧被重塑成一個滑稽的太守,身為太守的杜牧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到杏花村春游,與牧童、舟子、酒保吟歌對話,他能言善辯,言辭流利,最后帶雨同花醉。此劇突出杜牧的滑稽可笑形象,借以召喚觀眾去杏花村娛樂消閑。嵇永仁《揚州夢》中的杜牧也有滑稽可笑的一面,當紫云來青樓找杜牧時,他作為朝廷任命的參軍竟然鉆入青樓桌下,甚為滑稽可笑。清代戲曲家將杜牧重塑成一個滑稽可笑的形象,借以召喚觀眾一同參與娛樂消閑。隨著時代的更替和文化生態環境的變遷,元明清戲曲家按照自己的審美理想和美學趣味演繹杜牧的其人其事。元明清戲曲對杜牧故事的主要情節和人物有很大的增刪改易。為滿足觀眾的審美期待,改寫多宣揚市民意識。杜牧故事戲曲的改寫、杜牧形象的重塑與借此宣泄元清士夫文人懷才不遇及玩世之情懷、宣泄清代士夫文人反對分裂和主張統一的愿望、宣泄清代士夫文人的淪落境遇及憤世之情,以及召喚觀眾一同參與娛樂消閑緊密相關。毫無疑問,元明清曲家筆下的杜牧形象,正是曲家們的自我形象,是他們自我表現的載體。研究元明清“杜牧故事戲曲”改寫的嬗變軌跡,對杜牧故事戲曲的接受和傳播研究,以及古代戲曲發展演變的研究都具有較高的價值。
作者:蘇鐵生單位:華南師范大學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