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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宮博物院院刊雜志》2015年第五期
元代的景德鎮窯瓷器品種甚多,青花瓷雖然今日最受關注,而當年聲譽最高的卻是卵白釉瓷,產量最大的還是卵白釉瓷,起碼在湖田窯址所見如此。不過,卵白釉瓷器卻精粗有別,優劣判然。瓷器是為人燒造的,它們的精粗優劣一定體現著所有者的種種差異,其等級的高下、財富的多寡、審美的取向等等都會決定產品的面貌。這雖長期為研究者漠視,卻是中國古代造作的通則。三十年前,作者曾據以分類討論過元代的卵白釉瓷。此后,考古發現不斷、時賢成果迭出,舊說已有補充修訂的必要,以下,再重作縷述。
一、供奉瓷
它們應是浮梁磁局的產品。據其長官品秩很低推測,磁局規模已然不大,并且,以那時的生產條件,供奉瓷器的燒造只宜在秋季,因此,這類器物當年就為數無多,留傳今日的必定更少。
目前僅“太禧”盤一種能夠指實。“太禧”盤已知有四面留存至今,北京的頤和園、故宮博物院、北京大學的賽格勒博物館〔圖一〕、倫敦的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各有其一。蒙古人崇敬祖宗,對先帝、先后,要在其專有的藏傳佛教寺院里設神御殿(影堂),供奉御容,祭祀不斷。“太禧”盤就是神御殿里的祭器。“太禧”則是掌管先帝、先后祭祀的太禧院、太禧宗禋院的簡稱。這個官署初設于文宗天歷元年(1328),時名太禧院,次年,更名太禧宗禋院,后至元六年(1340),被與文宗有殺父之仇的順帝裁罷,故“太禧”盤的燒造也必在此12年中。這樣,“太禧”盤燒造于1328年以后的通行說法固然不錯,但只提上限,畢竟顯得籠統。皇家祭器選用白瓷,顯然出于蒙古族尚白的習俗,而“太禧”盤上的紋樣〔圖二〕也都有意蘊。以故宮博物院藏品為例,外壁刻出“變形蓮瓣紋”18只,聯系著蒙古族對9與其倍數的偏愛;內壁印花的八吉祥出自蒙古族崇信的藏傳佛教;盤心的雙角五爪龍是帝王的象征,最晚在大德元年(1297),它的尊貴地位已經明確。應當一說的是,“太禧”盤上的八吉祥分別為長、螺、輪、蓋、花、珠、魚、傘,即有珠而無罐。不過,在更早的北京鐵可墓(1313)出土的銅鏡上,卻已飾有后世習見的輪、螺、傘、蓋、花、罐、魚、長的八吉祥了,看來,八吉祥的定型不是在短時間內完成的,在“太禧”盤的時代尚未定型。浮梁磁局燒造的卵白釉瓷器顯然不止皇家祭器一種,應當還有宮廷日用瓷。1972年,在元大都的宮廷遺址內,發現過64片卵白釉瓷器的殘片,分別屬于圈足碗、折腰碗、高足碗、長頸瓶、圈足杯、盤、罐、爐等。研究者說,它們“從質量上看都很優良,胎質潔白致密,燒成情況最好,厚薄依造型要求,均勻安排,釉質瑩潤,確實代表了元代瓷器工藝的水平”。這些殘片或許就是宮廷日用瓷的孑遺。蒙古帝王慷慨豪放,時時對親貴勛臣大行賞賜,這招致了巨大的財政負擔,《元史•食貨志》為《歲賜》專設一卷,便旨在體現當年濫賞的史實。這樣,若干重要墓葬、窖藏里的精美白瓷或許也是浮梁磁局的產品,是專為賞賜燒造的。疑似的器物也可略舉數例。如北京耶律鑄夫婦墓里的高足杯〔圖三〕,此杯體輕釉潤,內壁模印荷塘三游魚圖案。圖案中對稱印出的“白”、“王”兩字十分引人關注,或將它們組合成“皇”字,或把“白王”與佛教相聯。盡管兩說均應再議,但后說作者將其產地指為景德鎮老城區的戴家弄窯確有意義。又如保定永華路窖藏中的盤〔圖四〕和杯〔圖五〕,它們的制作極其考究,皆做八瓣蓮花形,造型靈秀,胎質細白,釉質瑩潤。盤心印出淺浮雕式的二龍戲珠紋,龍紋四爪,印紋清晰準確,工藝水平極高。杯則體形小巧,嬌柔清麗。把它們判斷為賞賜品不僅因為其精細考究,還因為其主人的地位。
耶律鑄乃蒙元名臣耶律楚材之子,生前曾為中書左丞相,晚年遭罷免,至元二十二年(1285)卒。至順元年(1330),贈懿寧王、謚文忠。這類生前顯達、身后榮光的人物自然經常獲取大汗的恩典,高足杯應該就得自君王賞賚。保定窖藏的主人目前雖難認定,但還可以推測。保定的重要衙署除本路的總管府、萬戶府之外,還有管領保定等路阿哈探馬兒諸色人匠總管府,它掌管“太祖大斡耳朵一切事物”,秩從三品這個總管府歸隸的。隨路諸色民匠打捕鷹房都總管府或許也設在這里,它總領太祖四大“斡耳朵位下戶計民匠造作之事”,秩正三品。斡耳朵是突厥-蒙古語宮帳的音譯,蒙元時代,帝后亡故,宮帳不廢,由其宗族世代繼承,管理財富,統領人口。以其等級、以其職掌,這兩個總管府與其長官極有可能受賜供奉瓷。兩個總管府之中,因為衙署名稱明言“保定”,管領保定等路阿哈探馬兒諸色人匠總管府與其長官更有可能。而保定窖藏中的青花等瓷器也精美異常,這無疑增加了這個判斷的合理性。此外,在上海青浦的任明墓(1351)、江西上饒的窖藏和北京順義的北石槽村,都出土過印花的五爪龍紋高足杯〔圖六〕,上饒高足杯還帶“玉”字銘。在湖田的劉家塢窯址,帶“玉”字銘的五爪龍紋高足杯也出土過。考慮到所飾的尊貴紋樣,它們應當也是浮梁磁局的產品。尊貴的器物之所以能流散宮外,顯然聯系著元代局院的管理亂象。當年,總有官員逼迫匠戶為其私造產品,這就是元人說的“官人”常常“帶造生活”,或者“影占著”匠戶,為其造作“梯己的勾當”。風氣如此,浮梁磁局自難例外。“帶造生活”、“梯己的勾當”還往往使用局院中的物料,迫使政府一再下令局院嚴格管制。在《元典章》、《通制條格》里,類似法令被大量收錄,反映了這種亂象的普遍與持久。物料既然相同,設計也可沿用,這令“官人”私造的產品難免與局院的常規產品面貌相同。元末明初,浮梁磁局的白釉瓷器備受稱贊,已有學者指出,它們常被稱為“御土窯”。孔齊《至正直記》卷二《饒州御土》。孔齊已經明白表達了對卵白釉瓷的贊美,曹昭的議論更應留意:元代瓷器中,今人對青花評價最高,但當年,至少在文人心目里,卵白釉瓷卻令青花難望項背。
二、官府公用瓷
它們是樞密院等政府機構在浮梁州訂燒的器物,著名的“樞府”款瓷器是其代表。“樞府”相信是樞密院的簡稱。這樣的器物今存甚多,不僅傳世品大量見于公私收藏,出土物也屢屢見諸報道,發現在許多墓葬、窖藏,甚至內河的沉船。在安徽歙縣醫藥公司基建工地的窖藏里,竟一次出土了109件,包含著折腰碗〔圖七〕31只,盤78面。出土地點性質不一,還分散各地,顯然是在提示它們常常被據為己有。蒙元時代,衙署物品的管理混亂非常,化公為私往往有之。如御用酒便常常被“橫索”,這種情況不僅載入正史,還被高麗的漢語教科書生動描述。《樸通事》鮮活地再現了元代社會的種種場景,其開篇就描述了成功討要光祿寺和內府20瓶美酒的過程。“內府”款梅瓶、“樞府”款瓷器的屢屢發現就是化公為私的反復證明。當年燒造官府公用瓷的不僅浮梁一地,還有燒造青瓷的龍泉。在韓國新安海底的沉船中,已有底刻“使司帥府公用”銘的龍泉青瓷盤。馮先銘先生指出,這個“使司帥府”應是浙東道宣慰司都元帥府。“樞府”款瓷器的出土遍布各地,由此判斷,使用它們的官署應該又包括了樞密院的下屬機構,但是,有的機構還會專門定制,如廣東省博物館所藏印有“東”、“衛”二字的盤,有學者指出,“東衛”當與東宮的侍衛軍有關。倘若樞密院及其下屬機構能夠定制,那么,其他官署應當也可以,在江蘇揚州和安徽宣城的發現就是明證。兩地都發現過一種印花的卵白釉碗,其外壁以鈷料書寫楷體的“憲臺公用”。報道者已經者指出,“憲臺”當指御史臺,不過,另有專家相信,應指代地方的路府級以上的官署。從元代的情形考察,當以前說為是。帶“樞府”銘的器物多為小型的盤、碗等,折腰碗是有代表性的器形。器內都有印花的圖案,纏枝的蓮花、菊花是最常見的裝飾題材。這類器物雖在后代聲名很大,但與供奉瓷相比,已經遜色,胎、釉均欠精細,這已被前揭曹昭的議論指出。它們的胎體還常常頗厚重,印紋也往往不及供奉瓷清晰。
三、商品瓷
卵白釉瓷里,浮梁民間燒造的商品瓷數量最多,它們不僅風行域內,還暢銷海外。盤、折腰碗和高足杯是常見的器形,這顯然是在摹仿“樞府”銘的器物,此外,還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瓶、壺、罐等。這類器物大多比較粗糙,往往素面無紋,曹昭評價的“欠潤”大約就是針對它們。孔克齊描述的“今貨者,皆別土也,雖白而堊等耳”,則指出了胎料的差距。商品瓷的精粗通常聯系著購買者的財力。由于富室大戶的存在,商品瓷中,也有些頗精美。如新疆霍城阿力麻里遺址窖藏出土的“福祿”銘盤,報道者認為,其它器形和質地都與“太禧”盤接近。類似的器物還得自江西高安和樂安的窖藏等,在“福祿”之外,銘記還有“福壽”、“福真〔”圖八〕。卵白釉瓷還有戧金的,這樣的玉壺春瓶在江西高安的窖藏已經出土〔圖九〕。又有些器物頗精巧,如江蘇揚州古城遺址出土的高足杯〔圖十〕,杯身雙層,外層鏤雕四季花卉。一些精美的商品瓷同浮梁磁局的匠戶有關,是在應役之暇匠戶們用貢余的“御土”燒造的,前揭《至正直記》對它們描述甚詳。這樣的器物應當沿用了供奉瓷的款式,面貌同入貢者很相似。另有些較精美的卵白釉商品瓷在努力仿“樞府”銘的器物,它們在海內外都發現了不少,數量遠遠多于僅用少量“貢余土”燒造的精美器物。幾乎在各個方面,它們都同官府公用的器物一致,差異恐怕只在沒有印出“樞”、“府”等字樣。其實,歷代民間產品摹仿官府的情況都很普遍,這反映的是統治階級文化對全社會的深刻影響。元代陶瓷的仿古風氣很盛,浮梁磁局的匠戶還制作摹仿宋代定窯的大盤,并且,仿得逼似原形,關于它們,孔克齊也記錄過。《至正直記》卷四《窯器不足珍》(頁156):劉新園先生依據孔齊“在家”的年代,認為這對大盤燒造在至治二年(1322)以前,但又有專家則從紀事的“至正癸卯”年上推30年,認為它們的相對制作年代為至順間(1330-1333),當以前一種說法為妥。定窯式樣的器物不僅行銷國內,在海外也有市場,這樣的大盤在韓國新安海底的沉船中獲得了兩只。雖然2012年,它們被重新鑒定為金代的定窯產品,但從前揭孔齊的描述看,元代的浮梁州也肯定燒造仿定的瓷器。孔齊身為圣裔,其表兄應該也是位士大夫,他喜愛酷似定器的產品,體現了以士大夫對前代典范的思戀。當年,這種情感還很流行,僅以陶瓷為例,還北有霍窯仿定、南有哥窯仿官。理應關注的是,其楷模的時代都在前朝,就是由漢族統治的趙宋。在種族制度嚴酷的蒙古時代,這自有深意存焉。
作者:尚剛 單位:清華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