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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是公認的民俗作家。他的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京味兒”。老舍的代表作一般公認有長篇小說《離婚》、《駱駝祥子》、《四世同堂》、《正紅旗下》;中短篇小說《微神》、《月牙兒》、《我這一輩子》;話劇《龍須溝》、《茶館》。這九部代表作全部是寫北京的。老舍作品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寫北京的,然而,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是:老舍一生中從事寫作41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北京。從1924年到1949年底,老舍一直不在北京,一別就是25年。在這25年里,老舍在英國住了5年,在新加坡住了半年,在濟南住了4年,在青島住了3年,在武漢住了1年,在重慶和北碚住了7年半,在美國住了3年半。在這25年里老舍成了一個有成就的作家。只有解放后17年是真正在北京度過的。為什么一生輾轉數地、有如此豐富生活經歷的老舍,最杰出的作品都以故鄉生活為背景?
“一部文學作品的最明顯的起因,就是它的創造者,即作者。因此,從作者的個性和生平方面來解釋作品,是一種最古老和最有基礎的文學研究方法。”1基于這種理論,我們有必要先從作者本身入手,來分析其創作過程中的情感傾向。一個富有意味的現象是:老舍出生在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里。1899年2月3日,正當舊歷“小年”,在西城護國寺附近的小楊家胡同中,一個小生命呱呱墜地;因為第二天恰好“立春”,父親舒永壽便為小兒子起了一個相當喜慶的名字——慶春,表示慶祝早春到來的意思。《正紅旗下》中寫道:“我是臘月二十三日酉時,全北京的人,包括皇上和文武大臣,都在歡送灶王爺上天的時刻降生的呀!灶王爺上了天,我卻落了地。那是有名的戊戌年啊!”這使他一落地就與傳統節日和民間風俗“結”下了不解之緣。——從他出生之日起,北京的風俗就在塑造他的經驗行為。
老舍生在京城“旗族”之家。即便生逢大清行將就木之際,滿族生活習俗、精神傳統對他仍有揮之不去的影響。研究傳統的人往往局限于特定傳統:宗教的和世俗的禮儀和儀式、民俗、童話、神話、生活中的風俗和服飾。但正如美國學者希爾斯所指出的:“傳統可以到這樣的文化中去尋找:擁有這種文化的階層所受正規教育甚少,無甚表達力,讀寫能力較差,缺乏推理能力。現代民俗學的創立者認為,在這些階層中,有一些深刻的心理過程在起作用,這些心理過程的作用所產生的結果由“傳統傳遞”,這就是說,這種傳遞是口頭的,不知其作者的,是利用實例的,而這種代代相傳的東西變化甚微,實際上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明顯地保持著原樣。”2老舍從母親身上目睹的就是這樣的傳統傳遞。
眾所周知,對老舍一生的氣質人格起決定影響的人是他的母親。“從私塾到小學,到中學,我經歷過起碼有百位教師吧……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師,把性格傳給我的,是我的母親。母親不識字,她給我的是生命的教育。”在母親身上,凝聚著許多為當時旗人們所推崇的品德和所標榜的習性。老舍是母親帶大的,母親待人處事的方方面面,在他看來,都是那么的值得捉摸、令人尊重,都是應當作為生活規范的。母親愛清潔與整齊,老是把小院掃得清清爽爽、干干凈凈,叫舊桌面上不存一星兒塵土,連破柜門上的銅活兒也叫它永遠閃著光,既是旗人,什么時候也得活得硬硬朗朗的,這也是一種必有的生活信條;母親愛樹木花草,家里人都快斷了吃食的時候,她也不讓亡夫留下的石榴樹和夾竹桃短了水。到了夏天,枝頭開出好多的花,那是她最快活的時刻。這類親近自然景物的習性,追其本源,是和滿族先民久久地生活在白山黑水自然懷抱、信奉崇尚自然的薩滿教相關的,進入中原城市后,他們世代沒有放棄這點兒情趣。老舍由學校畢業走上社會后第一個工作是教育孩子。不論是在校內校外,他都要教孩子們尊敬花。在他當校長的小學里,校長室門外放的是大荷花盆,里面養著魚,他常常帶小孩子們去中山公園,到了那里,他讓孩子們排好隊,向盛開的鮮花脫帽鞠躬。古希臘人有花神,古遠的滿族人在自己的黑水白山老家也把山、石、樹當成神靈。生活在20世紀初的老舍,并不想把這些古樸的拜物教重新復活,但是他那種對花草,對植物,對大自然近乎崇拜的情感,卻是和古代人相通的。母親好客,顧面子,"有客人來,無論手里怎么窘,母親也要設法弄一點東西去款待。舅父與表哥們往往是自己掏錢買酒肉食,這使她臉上羞得飛紅......遇上親友家有喜喪事,母親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凈凈,親自去賀吊──份禮也許只是兩吊小錢。"老派的滿人們特別"講禮兒",時刻把"體面"放在壓倒一切的地位上,這種"窮講究"在他們的觀念里,是人生在世的一樣原則、一種享受,老舍的母親也不例外;母親在貧困之中一向樂觀,過年包頓餃子也擱不起肉,但是,她總是充滿自信地告訴兒女們:咱們的餃子肉少菜多,但是最好吃!苦中尋樂,是下層旗人們非常普遍的特點。老舍一生,經受了比母親要復雜得多的生存環境,但他待人處事的習性、方式、原則、風度,常常與母親如出一轍。他畢生樂于救助窮苦人和弱勢群體,自己吃虧反倒安然愜意;他為人處世寬容大氣,同時又要強自尊,守秩序愛清潔,嚴格自律等特點都宛如母親的翻版。他一生都保持了這樣的人格特點,給他的朋友以及所有接觸過他的人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用關紀新的話說:正是從老舍的童年時代起,母親就或有意或無意地,把一種帶有明顯的滿族特征的生命模式傳給了他。3
正因如此,無論日后游歷的國家、居住地的民俗風情多么吸引人,兒時北京生活在成年以后老舍心中具有不可取代的位置。前蘇聯作家康?巴烏斯托夫斯基說過:“對生活,對我們周圍一切詩意的理解,是童年時代給我們的最偉大的饋贈。如果一個人在悠長而嚴肅的歲月中,沒失去這個饋贈,那他就是詩人或者是作家。”4海德格爾說:"回憶就是告別塵囂,回到敞開的廣闊之域。"5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空間的轉換,故鄉的風物人情在作者的腦海中會越來越鮮明和美好。所以,不論是在倫敦,在濟南,在青島,在紐約,老舍都在寫北京。他想北京,他的心始終在北京。“每一個小的事件底有個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個北平,這只是說不出而已。”他的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即是他執教英倫期間,從體驗英國小說中的生活畫面勾起他對古老中國生活畫面的回憶,從而以北京為背景寫下的發軔之作;之后他又連寫了《趙子曰》、《二馬》兩個長篇,以共同的諷刺的情調和幽默的筆法展開了北京市民生活的畫面,揭露了舊中國學界的黑暗、政界的腐敗和海外僑胞身受的民族歧視。從此,他一發不可收,辛勤筆耕,用北京話寫北京人、北京事,塑造了眾多不朽的人物形象。北京才是老舍創作的源泉。
就"京味兒"的民俗風情和文化蘊含來說,北京是中國的五代帝都,是民族政治文化的中心,最后一個封建王朝的統治者建都北京,當是給它帶來的影響最大,中國這個"禮義之邦"的形形色色在這里體現得最清楚、最集中。老舍自小生活在滿族正紅旗聚居的地方,他筆下的民情習俗帶有濃厚的時代特征和滿族習性的特點。從《駱駝祥子》、《四世同堂》到壓卷之作的《正紅旗下》,老舍筆下展開的老北京特有的民俗風情的長幅畫卷,囊括了清末北京社會的各個階層。在老舍極其精彩的描繪里,我們又可以看到北京重禮的傳統。特別是遇到婚喪嫁娶,生日開張,真是"有錢的真講究,沒錢的窮講究",如《正紅旗下》中,老舍對旗人獨具風格的生活方式,諸如送灶過年、敬神拜佛、生孩子洗三、作滿月,以至養花、遛鳥、放鴿子,飲食、行事、穿著打扮等,描繪得如此細致入微,維妙維肖。《茶館》里松二爺一出場就請安、讓茶,至第二幕,他落魄到連飯都吃不上了,可還沒忘了請安,并且是一連串的請安,這便是表現老北京人,特別是旗人十分講究有時達到繁瑣程度的"禮儀":什么文安、武安、大安、小安、點頭安、羅圈安、連環安......名堂可謂多矣。普遍認為,《茶館》、《正紅旗下》集中反映了老舍對旗人制度的諷刺和揭露,筆者認為,老舍更多的是以熱烈的感情與深刻的理解在作品中展現了色彩紛呈的北京民俗風情畫,對旗人風俗傳統的褒貶是不能一概而論的。《正紅旗下》描寫的諸多請安方式,是滿民族的古老習俗,其中福海二哥把它藝術化了,幾個動作連貫、和諧而又自然,充分顯示了他的機敏、靈活和待人接物周到、大方的性格特征。同是待人接物,大姐則遵循著另一套規矩與方式:她在長輩面前,一站就是幾個鐘頭,而且笑容始終不懈地擺在臉上。同時,她要眼觀四路,看著每個茶碗,隨時補充熱茶;看著水煙袋與旱煙袋,及時地過去裝煙,吹火紙捻兒。她的雙手遞送煙袋的姿態夠多么美麗得體,她的嘴唇微動,一下兒便把火紙吹燃,有多么輕巧美觀。這些,都得到老太太們(不包括她的婆婆)的贊嘆。在長輩面前,她不敢多說話,又不能老在那兒呆若木雞地侍立。她須精心選擇最簡單而恰當的字眼,在最合適的間隙,像舞臺上的鼓點兒似的那么準確,說那么一兩小句,使老太太們高興,從而談得更加活躍。婦女們的這類規矩,不獨滿族有,漢族亦然,它是封建家法關系的一種反映。由于自幼的熏陶,大姐把這類規矩的運用也藝術化了,所不同的是,福海二哥的請安動作瞬息即可做完,大姐堅持這個規矩,卻要付出相當痛苦的代價,她的腿經常浮腫就是證明。所以說這一段描寫,不光介紹了一種古老的封建習俗,而且表現了大姐溫良、順從、賢慧的性格和吃苦耐勞的精神。老舍在多部作品里具體生動地描寫了"老北京"除了"禮多"以外,在場面上講大方、講義氣、要臉面的習慣風尚。所謂"外場人不做老娘們事"(松二語),為了"講臉面","要排場"而爭強斗狠。隨著這種心理定勢、習慣風尚的流傳,形式也多樣起來,含義也不盡相同,甚至差別很大。它有時是富豪之間的爭強斗富;有時是佛家意味的樂善好施(如《正紅旗下》中的定祿大人)。有時是窮人之間的周濟相助(如《四世同堂》、《龍須溝》中小雜院間的鄰里關系)。《正紅旗下》描寫了洗三的風俗,親友們的"添盆",白姥姥邊洗邊念祝詞,后來,又用姜片艾團灸"我"的腦門和身上的各重要關節,用一塊青布沾清茶,用力擦"我"的牙床,用一根大蔥打"我"三下:"一打聰明,二打伶俐!"這些描寫,烘托了"洗三"的喜慶氣氛,構成親切的、充滿生活情趣的氛圍。在老舍心中,老北京社會交往的禮儀,生死婚喪中的習俗,錯綜復雜的家族譜系,富含文化背后的民族信仰的深層心理結構。
老舍在他的《三年寫作自述》中說:"我生在北平,那里的人、事、風景、味道,和賣酸梅湯、杏仁茶的聲音,我全熟悉。一閉眼,我的北平就完整的像一幅彩色鮮明的圖畫浮立在我的心中。我敢放膽地描畫它,它是條清溪,我每一探手,就摸上一條活潑的魚兒來。"由于老舍自幼奠定了豐富的民間生活的基礎,長期積累了深厚的文化素養,才使他對創作對象有透徹的理解和把握,仿佛給他們都批過"八字兒"與婚書,還知道他們的家譜。他三言五語就能勾畫出一個人物形象;而人物的語言都是"從生命與生活的根源流出來的,"北平、北平所蘊含的深刻豐富的民俗及傳統,代表了老舍對生命狀態的無限向往。